云君

出柜（7）-完

“阿姨，我来帮忙吧。”吃完饭，阿云嘎端着盘子就要进厨房。

“你是客人，怎么能让你来收碗。”郑妈妈说着，就从阿云嘎手里接过盘子。

“没事的，阿姨，平时在家基本也是我洗碗。”阿云嘎转头要去收桌上别的碗筷。

“你就听我妈的。”郑云龙抢在阿云嘎前面去拿，他看到阿云嘎投过来的慌乱的小眼神，又成心逗他，“你可是客人哦。”转而又高声地对着厨房说道，“妈，你烧菜辛苦了，洗碗这种事就我和老爸来吧。”

郑妈妈被郑云龙父子俩请出了厨房，“嘎子，那我们到沙发那边坐，让他们洗吧。”

他们在沙发坐定。阿云嘎环顾四周，想打破一下尴尬，“我帮您削个苹果吧。”

“嘎子，平时在家是你家务做的多吧？”

“大龙也做的挺多的。”

“你就别骗我了，我自己的儿子我不知道啊。他平常在家能偷懒就偷懒。”

“没有，阿姨，大龙还是很愿意做的，烧饭什么的都是他包。”

见郑妈妈没有接话，阿云嘎继续低头削苹果。

过了好一会儿，才听到郑妈妈悠悠开口道，“嘎子，你知道的，我就云龙他一个孩子。”

阿云嘎停下手中的动作，静静看着郑妈妈。他潜意识里觉得，郑妈妈会怪自己拐跑了她唯一的儿子。

“打小，我就一向对他管教严厉，不过是希望他有出息、能成才，不要一生都无所事事。他从小就任性，做事情永远三分钟热度，没长性、整天嬉皮笑脸油腔滑调的。我和他爸爸总是担心他没一样能做成的。

“后来他上了大学，我记得那个时候周末有几次打电话去，大龙还在赖床，我说你今天怎么不去出早功，他说嘎子今天兼职去了，可以偷个懒。我当时心想，我儿子要有你一半勤奋、有你一半坚持，那我真的是做梦也要笑醒。”

“阿姨，大龙他其实挺用功的，他可能就是偶尔偷个懒，但他看准的事他就一定会努力去做。”

“嗯，你说得对。后来他辞职选了音乐剧，虽然我是不赞成他走音乐剧的路，毕竟我自己是这行里走过来的，我总不希望他吃我吃的那些苦。但是看到他那么坚持，我又想，有点坚持的东西总比没有好。

“当年他辞职的时候我就说了，我说郑云龙你要想好了，你走上音乐剧这条路了，必须要给我好好做出一番样子来。我不管这个舞台大不大市场好不好观众多不多，但是你只要站在台上一分钟，你就要尊重这个舞台、尊重你演的这部剧、尊重底下看你的人，哪怕是只有一个人。

“所以我虽然不高兴他放弃铁饭碗，但我倒也真的希望他可以坚持得下去。事实证明他和音乐剧还真挺有缘分的，这一做就做了十年，也不叫苦不叫累。他从来也没有在我面前，说过一句他坚持不下去这种话。我看着他十年这样一点一点走过来，说实话，我…我也是为他骄傲的。

“上次他跟我说你们…”郑妈妈看了阿云嘎一眼，她看到后者也在诚恳地注视着她，“说实话，我是没有想到的。我不是那种非常不开明的人，不是觉得你们在一起是什么不可饶恕之类的，但是我觉得走这条路就是难的，这个是现实。你再理想化也好，总归是要遇到现实的，你不可能一辈子浮在半空中不下来。

“嘎子，你也是吃舞台饭的，你应该再清楚不过。即使你对于舞台再怎么热情再怎么执着，如果没有观众愿意买你的票，连生存都很困难，如何谈坚持。你只能靠不断通过其他的途径去传播你的名气，至少让自己吃得上饭吧。理想主义是好的，有激情也是好的，但只有那些是不够的。

“就说你们吧，未来没有公开的承认，没有法律上的保障，以后可能还会有很多其他的冷眼、甚至是诱惑。比如你们走进了更多人的视野，会有小姑娘或者小男生主动贴上来，但是你们彼此的生活不能公开给其他人看。嘎子，阿姨今天这么说，不是要给你泼冷水，但阿姨今天必须要告诉你，一旦你们选择了这条路，那就是你们两个共同的责任了。万一哪一天你们谁受到了伤害、坚持不下来了，你们另一方能扛得住吗？”

“阿姨，我特别特别…真的特别特别感激你能跟我说这番话。我和大龙虽然在一起时间不长，但真的决定要在一起，也不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。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，你的思虑比我和大龙想得更多。

“虽然我不能去保证未来我们会经历什么，但是我可以保证的是当下，我跟大龙决定在一起的时候，我们的心在一起的。我觉得未来不管是怎么样的困难，只要我们俩的心在一起，我觉得就没有什么。我知道未来会遇到很多，但如果连这第一步都不敢走，那说明我们的感情根本脆弱得一点考验都经不起。但我相信大龙，就像大龙也相信我一样。阿姨，你放心，我不会让大龙独自去经历这些。”

“嘎子，阿姨相信你，你一直比大龙成熟很多。大龙能够遇到你，真的是他的福气。我觉得，要是没有你，可能他这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坚持，什么叫珍惜，什么叫责任感。从你第一次来我们家，我就说，嘎子这个孩子真不错。我一直跟大龙说，你要好好学学你们班长，各方面都要向他学习。我一直觉得大龙有你这样一个朋友、兄弟，当然了，现在你们是爱人，对吧。真的是他是辈子修来的。

“虽然我现在还没有办法完全地接受你们这种身份的转换，但我既然是他妈妈，就也会爱屋及乌，试着去喜欢他喜欢的，尊重他尊重的。

“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呢，今天白天在厨房烧菜的时候，我还问郑云龙，我说你是同性恋吗？他摇摇头说不是。那我说你就是遇到阿云嘎以后才开始喜欢男生的？然后他又改口说，他可能也是同性恋，只是之前没有发现；遇到你以后，他才发现自己也可以喜欢男生。那我又问他，我说，除了阿云嘎你还有没有喜欢过别的男生？他也摇摇头。

“我看得出来，他很在乎你，想保护你。他怕如果他承认是因为你而喜欢男生的，我会把这些都怪罪在你头上。他不想我怪罪你，所以他才会宁可说他是同性恋，也不愿意承认是因为你而喜欢男生这件事情。嘎子，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大龙，因为想要袒护一个人而说谎。大龙性格很直接，从来一就是一，二就是二，喜欢就是喜欢，不喜欢就是不喜欢。所以，可能就像他说的，音乐剧是他坚持的第一样东西，而你就是他所坚持的第一个人。

“我这个做妈妈的，还是那句话，虽然我不一定认同他所坚持的，但是我总觉得有所坚持总比没有坚持来得好。

“你今天来之前，大龙还担心地一直叮嘱我。他说，妈你别给嘎子太大压力，嘎子他爸妈走得早，他现在跟我在一起，我的家就是他的家。可能你们还不能接受他，但是至少你别说他。

“嘎子，你跟大龙大学时关系就很好，我和他爸爸都很庆幸大龙能在大学遇到你。那时候，大龙每次回学校，我总让他给你也带一份吃的。不管未来这条路走得顺走不顺，但是你可以永远把我们当你半个爸妈，把这里永远当你半个家。要是哪天大龙欺负你了，你就跟我和他爸爸说，我们不会因为宝贝大龙就偏袒他。我确实还没有习惯认你是我儿媳妇或者女婿，但是我们认你是半个儿子。”

阿云嘎的眼眶都泛了红，他没想到自己能在郑妈妈这里听到这些，没有责怪，只有担心，只有深虑，只有包容。“嗯，谢谢阿姨。”

“刚刚都和你说了当我们这是你家，还阿姨呀？”

“谢谢妈。”阿云嘎不好意思地笑了。

“那既然都是干妈了。那干妈还要提醒你一点，我不希望你因为责任心而去满足他。大龙爱一样东西，作为母亲，我当然希望他能够得到它。但爱一个人不一样。有些人是因为爱而坚守，有些人是因为责任而坚守。你责任心很强，但爱情里的坚守不能只有责任。我怕你太苦，也怕大龙得不到他想得到的爱。你懂我的意思吗？”

阿云嘎抿着嘴点头，他感受到如此这般地真诚对待，竟不自觉想落泪。

“妈，嘎子怎么了，怎么哭了？”郑云龙从厨房洗了碗出来，一眼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阿云嘎，他赶忙走到他旁边揉揉他的背，“妈，都是我的错，你别怪嘎子。”

“大龙，咱妈是希望我们俩好。”阿云嘎破涕为笑地拍了拍郑云龙伸过来的手臂。

“郑云龙，你妈在你心里就这么没有人情吗？”

这下轮到郑云龙尴尬了，他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，但听到嘎子说咱妈，他就知道危机解除了。他只能拿出他的必杀技，嬉皮笑脸地赔罪道，“妈，没有，你最好了最通情达理了。诶，你看嘎子苹果都削好了，来来来，我来喂你。”

“去去去，你少在这儿给我油腔滑调。”

回去的路上，郑云龙心情大好地开始哼歌，见阿云嘎扣好了安全带却迟迟不发动车，便转头看了他又好像神情凝重似的。

“怎么了，嘎子？”郑云龙猜想那人还在回想刚才的那场谈话，但他不打算问，他伸出手握了握阿云嘎的手臂，“没事，没事的。”

阿云嘎轻轻摇了摇头，他看向郑云龙，“大龙，你妈妈真的太好了。”

郑云龙朝他温柔地笑了一下，伸出左手抱住他，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，“从现在开始，她也是你妈妈了。”